成都音乐市场“太内卷了”，这是真的吗？

文 | 万冰玲

编辑 | 乔娜坤

“成都做演出实在太卷了”，最近，有不少音乐行业内的从业者向音乐财经（ID：musicbusiness）发出这样的感慨。

的确，近几年来因当地政府优厚的扶持政策，成都吸引了不少业内人士的目光。不止一次有业内人士告诉我们，尽管成都的票房未必会理想，但他们在策划演出的时候都会因成都的扶持政策而将该城市纳入演出举办地。从客观上来说，这也造成了成都演出众多，竞争激烈的现象。

那么，成都演出市场真的内卷吗？这种“内卷”对当地音乐行业来说是件好事吗？

音乐节大混战

或许有些出乎意料，据美团发布的《2021年国庆黄金周消费趋势报告》，成都成为今年国庆期间音乐演出门票订单量最高的城市。并且，成都仙人掌音乐节的举办地点蔚然花海，也成为了成都新热门景点之一。

近几年，音乐节在成都的确异常火热，迷笛、M_DSK、草莓、简单生活等各大音乐节都陆续落地成都。据灯塔数据，今年7月成都的音乐总票房达到444.9万，其中仅音乐节票房就达到392.2万，超过北京上海同期音乐节票房。

△7月部分城市音乐演出票房和音乐节票房，数据来自灯塔专业版

为什么音乐节在成都如此火热？

一方面是因为大环境下，音乐节逐渐成为一种新的娱乐方式，受到越来越多年轻人的喜欢。再加上地方政府将此看作推动当地文旅发展的利器而有所扶持，这极大地利好音乐节在各地方城市的落地。

另一方面，成都地方政府对音乐活动也给予了极高的重视。在扶持音乐产业方面，成都政府开创了许多先河。

例如，成都率先出台支持音乐产业发展的地方性政策《支持音乐产业发展的意见》，成立全国首个专门支持音乐产业的基金——成都音乐文化产业基金等。虽然有不少城市试图打造“音乐之都”，但成都或许是其中扶持力度最大的城市之一。

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规划发展司中国音乐产业发展指数研究报告课题组发布的《2017中国城市音乐产业发展指数研究报告（城市篇）》中，成都在副省级城市组中，音乐产业行政支持度排名第一。

成都市各区的音乐节扶持政策虽略有所不同，但能看到基本扶持力度都较大。

在成都市政府于2016年发布的《成都市人民政府关于支持音乐产业发展的意见》中规定，成都音乐企业引进国内外经典音乐剧目和音乐明星演唱、在成都举办音乐演出或音乐节，可给予适当补贴，每次最高不超过500万元。在音乐品牌打造行动部分，还专门提到“支持企业打造2-3个流行音乐节品牌”。

2017年成都市武侯区发布的《成都市武侯区促进文化产业发展系列政策（音乐产业专项政策）》（试行）中规定，对于符合相应资格的音乐品牌举办音乐节，最高一次性奖励可达到100万元。

2017年成都市青羊区发布的《青羊区关于产业集聚区主导产业促进政策的指导意见（试行）》中规定，举办大型文化旅游展览、节会活动，根据活动的规模、效果及实际支出等情况，给予承办企业不超过实际支出费用50%的一次性补贴，大型活动给予最高不超过30万元的一次性补贴，重大节会活动给予最高不超过200万元的一次性补贴。

今年4月，成都经开区（龙泉驿区）区政府发布了《关于印发〈成都经开区（龙泉驿区）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政策措施〉的通知》，当中规定，“支持音乐企业打造本土知名的原创音乐剧目或音乐节IP，对音乐企业举办的大型知名音乐剧目演出，年度演出不低于200场次、年度总票房收入不低于1亿元，且年度区级财政贡献不低于500万元的，经相关部门认定，给予最高100万元一次性奖励。”

有本地的音乐行业从业者告诉音乐财经，由于政府对举办演出有奖励政策，还曾有不知哪里来的主办方拿到钱之后就消失了。但相信政策逐渐完善之后，这样的漏洞会越来越少。

音乐节百花齐放，但主办方的目的已经不仅仅是音乐演出。音乐节可以是文旅的抓手，也可以是品牌方的营销或新艺术的实验地，而本地乐迷看到的则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来了”。

乐迷乃心对此非常认同，比如国庆期间举办的潮拜72小时，因为拼盘阵容而令乃心觉得观感不好，“做口碑的话，滚哈一定是分开的。（我）不想付出了时间、金钱还去听嘻哈、流行这些，好像吃东西吃出个虫子的感觉。”

潮拜72小时由潮拜艺术主办，虽然在其官方公众号中，推文中大都将此次活动定义为“艺术音乐超级趴”，但是在大多数第三方媒体乃至合作伙伴的介绍中，几乎都是以“音乐节”的名义作介绍。或许没人能预料到，这样简单的三个字却为这场活动带来了不少争议。

在嘉宾阵容中，除了常见的摇滚、嘻哈乃至主流艺人、偶像阵容之外，还有因为此前大火的藏族少年丁真。作为音乐节，滚哈秀大拼盘已经容易引起资深乐迷们的反感，“丁真为啥能去音乐节”更引起了一番讨论。

但不论如何，这些“外来者的涌入”始终对本地音乐人是件好事。

乐队经纪人五七表示，虽然政府政策主要针对行业头部公司，没有签厂牌或公司的小乐队没有直接帮助。但通过扶持头部公司和大型活动，本地小乐队还是有了更多“捡漏”的机会，赚的比拼盘演出要来得多。

Livehouse在内卷中心

虽然成都有丰富的扶持政策惠及音乐创作、音乐演出、版权交易等方方面面，但基本都是针对头部企业主体进行的支持。

相比音乐节的百花齐放，Livehouse更在内卷中心。

△成都部分LiveHouse及所在区，数据源自网络

据卅VISION主理人、项目策划经理兀鱼横流介绍，由于疫情造成“本地出不去，外地进不来”的新常态，这导致演出同质化严重。但已经疲软的观众不会为同质化太严重的演出反复买单，从而导致票房直接受到影响。

这一现状也促使了主办方和场地积极创新，寻找其他更有趣的演出形式，以期起到“拉新”的作用。

据兀鱼横流介绍，主办可能会在票务上做一些创新，比如推出情侣套票、基友票、现场亲吻预售等等。乐队方面，为了吸引乐迷，有些乐队在表演中加入多种其他表演形式，如舞蹈、戏剧甚至相声。

但乐迷们并不感同身受。在谈到成都音乐演出内卷时，不论是来自本地还是外地，被采访到的乐迷几乎自然而然都会说上这么一句：“众所周知，成都人傻钱多。”

这语气一方面是外地乐迷的羡慕，在外地乐迷眼中，成都是新一线城市中生活品质高的代表城市，市民工作压力小，空闲的时间和钱都多，什么演出似乎在成都都有市场。

“卷不卷不知道，但是成都真的好多演出哦，如果是全国巡演一定有成都，如果是地区性的巡演也基本有成都，每次看那个成都当月演出汇总的帖子都很羡慕，并且成都还有那么多优秀的乐队。”一位乐迷表示。

摇滚方面，本地乐队有马赛克、秘密行动、声音玩具“新都三杰”，说唱方面有说唱会馆走出了不少独当一面的嘻哈人才。另外，本地的四川音乐学院也在源源不断输出新血，人才济济。

据中国传媒大学发布的《2020中国音乐人报告》，2019年，在成都居住的音乐人比例占到全国的4.5%，在城市中仅次于广州；2020年仅次于北京、广州。

但成都“音乐人多和消费水平是不成比例的，”在2020年10月的一期《大内密谈》中，几位业内人士曾这样提到，据秀动平台数据显示，成都Livehouse全年的票房在众多城市中只能排到第八、九位。

乐队经纪人五七表达了类似的判断——在安排乐队巡演时，巡演经理一般会优先安排其他一线城市和新一线城市，在这些城市票房表现特别好，能够覆盖成都亏损的情况下，才会安排成都巡演。

另一方面，也是本地乐迷的自嘲。实在是人傻钱多，才会有那么多看起来价格与质量不成正比的演出。

本地乐迷橘子被问及是否觉得成都音乐内卷时，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以即将在成都巡演的某音乐人专场举例，虽然该音乐人几乎没有名气，但票价仍卖到了预售120，普票150的程度。乐迷橘子表示“瞳孔地震，感觉稍微红点的不错的乐队，价格轻轻松松超过160”。

本地乐迷乃心也不觉得“卷”，在Ta看来，成都质量好的演出并不多。“去年高质量的演出很多，今年下半年来看其实就还好……真正好的拼盘并不多。”

但随着这两年成都音乐节和现场演出的增加，乃心也表示，自己观看现场演出的频率和消费都有所增加。

虽然本地音乐人众多，但积淀出了成熟作品，受到大众认可的相对要少许多，这或许也是造成乐迷和行业人士认识分歧的原因。

据兀鱼横流介绍，客观来说，成都这几年的演出质量有显著提高，不论是灯光、舞美、还是乐队自带团队配置都有明显区别，“过去可能一个乐队4个人拎着吉他贝斯就来了，现在乐队演出团队相关人员都可能多达十位。分别负责调音、灯光、VJ、摄影、摄像、演出经理、助理、经纪人等。演出现场也不再是单一呈现，有各方技术人员设计搭配，从视觉听觉氛围各方面去丰盈演出现场。甚至还会根据演出订制特别专场，每一次都有不一样的呈现方式，质量不可同日而语”。

主观上，风格不同的音乐受众群体并不相同，对演出质量的要求和判断难以一概而论。除了部分乐手敷衍了事之外，兀鱼横流更倾向于将此归因于“独立音乐这么多年的分支越发细化，而出圈涌进的大量年轻粉丝尚处于喜欢和接纳状态造成的暂时性分歧。”

乐队经纪人五七告诉音乐财经，2019年后各年龄阶段的摇滚乐迷变多，但新摇滚乐迷大部分没有主动接受摇滚乐的过程，对于摇滚的积累不多，他们大多去livehouse是奔着那些打动过且让他们上头的音乐，去娱乐和放松，但这也无可非议，毕竟流量先行。演出主办方也会考虑到这个因素，使得现在的市场相比以前对小乐队更加不友好。

但五七也表示，随着独立音乐受到大众欢迎，相信产业会更加成熟，相信将来乐队不论大小，都会有适合各自的方法论，帮助他们针对受众，进行更加规则化、精准化的运营。

票价方面，兀鱼横流介绍，现在成都Livehouse演出票价基本稳定在80-150之间，普遍票价都在80-100。而粉丝基数大的一些音乐人票价则在120-180之间。虽然也有一些票价虚高的情况存在，但除此之外，高票价也有其合理性，这是因为一方面有演出限流的因素，另一方面，演出团队配置、呈现效果、设备、场地租赁费用都会更高，内容更丰富。总体来说，考虑到演出成本，票价并不算高。

业内人士兼资深乐迷沙沙判断，成都音乐演出内卷也跟成都演出众多，当地乐迷变挑剔有关。以某知名乐队为例，虽然该乐队在其他城市的演出几乎都是秒光，但在成都并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甚至票价还在二级市场大幅降低。

乐迷橘子表示，虽然演出很多，但自己想看的依然没有，或者很少。例如，重型音乐在成都就并不普遍，还被称为是“重型荒漠”，而橘子还在等一场重型金属乐队葬尸湖的演出。

△葬尸湖乐队，图源网络

那么，成都音乐市场到底卷不卷？

有地方政策扶持或不以票房为目的的音乐节未必需要领教市场的残酷，反而是LiveHouse的主办方们或许更清楚音乐演出是如何靠爱发电的。

总的来说，政策红利背景下，成都音乐市场优越的消费环境和基础设施配套还会吸引来更多的音乐活动和行业新血涌入，成都演出市场的内卷态势还将继续。但与此同时，成都这座城市的音乐文化和产业竞争力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步发展壮大。

参考：

《成都音乐坊产业发展专项扶持政策发布》

《成华区促进影视音乐产业发展的专项扶持政策》

《关于《成华区加快培育市场主体促进文旅产业融合发展的扶持政策等3个文件》的政策解读》

《青羊区关于产业集聚区主导产业促进政策的指导意见（试行）》

《关于印发〈成都经开区（龙泉驿区）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政策措施〉的通知》

《成都十大LiveHouse地图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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